【流年】偶然（短篇小说）

（一）

在一次本科自学考试的过程中，李永建发现，坐在他旁边的漂亮女孩一直都在埋着头，认真而细致地解答试题。仿佛每一道题对她而言，那都是就轻驾熟，再简单不过的事。回头再看看自己，几乎有一半题目他都不会。他只能干瞪着一双贼似的圆眼左顾右盼。他看着女孩密密麻麻，满满当当的考卷，以及她那聚精会神，旁若无人的样子，他心里就在想，她的功课也一定如她的人一样，很棒。

李永建老远就在一大堆人群里认出了那个女孩，于是他加快脚步跟了上去：“嗨！这位同学，你好！能认识一下吗？我叫李永建，你呢？”女孩先是一愣，继而又微微笑了：“我对你有印象，我们是邻桌，我叫宋晓丹。”

“宋晓丹同学在哪个学校就读呢？”

“外事学院，你呢？”

“我是一名打工仔。一边打工一边学习。”

“哦，是嘛。”宋晓丹一听是勤工俭学，即刻便对眼前这位大男孩肃然起敬。

“我们交个朋友吧，以后再考试请多多帮忙哦！”

“不敢不敢，还是相互学习，相互学习。”

就是这样一个偶然的机会，让宋晓丹与李永建从此成了无话不谈的好朋友。

闲聊得知，晓丹正在找工作。“你想找一个什么样的工作呢？”永建关心地问道。“什么工作都行，只要能养活我自己就可以了，虽然我已经大专毕业，但还要继续学习，完成本科学业。”

“你考虑过工资问题吗？”

“一千到两千即可，我条件不高。”

“哦。”

短信，电话，微信不断。晓丹的工作却一直没有着落。虽然她的坏心情同时也影响到了小李的生活状态，但由于工作太忙，他们很少有时间见对方一面。偶尔也就在微信上互动一下。

蓦然，一条微信引起了晓丹的注意：“最近公司招人，弄得我焦头烂额，好烦啊！”这不是李永建吗？于是她很快给他发了一条短信：“你们公司要招什么样的员工啊？”李永建就问她工作找得怎么样了，对面说毫无起色。“不然我去你们公司应聘吧！”晓丹试探性的问道。不料李永建却说：“行啊！你做一份个人简历给我，我给你递上去试一试。”“可以吗？”“不知道。不过我们公司不招应届生。或许，你能破例，你那么优秀。”

宋晓丹连夜做了一份个人简历递给了李永建。“谢谢！如果我能被招，我一定请你吃大餐！”

然而，简历是递上去了，面试回复却如石沉大海，再无音信。宋晓丹也没有太在意，本来她也是闹着玩的。便还继续找工作，继续投简历。

就有一个陌生电话打了进来。原来是mm公司的一位秘书小姐，通知晓丹第二天八点准时去公司面试。mm公司，那可是一个跨国知名大公司啊！怎么可能？宋晓丹立马就打通了李永建的电话，告诉他这个惊人的消息。但李永健正在出差，听口气，他却并未表现出有所惊喜的样子，而只淡淡地提醒她好生应聘就好。宋晓丹的心里感觉有些不对。然而究竟是哪里不对了呢？她却一时又说不上来。

经过了面试，笔试，各种问答之后，一位工作人员就告诉晓丹：“本来我们公司是不招应届生的，鉴于你表现得如此出色，我们要请示一下我们公司总监的意见。他正在返回公司的路上。你再等等吧。”

两个小时之后，那位秘书小姐就领了一位西装革履，英俊帅气的年轻人走到了晓丹的面前。宋晓丹万万没有想到，他竟然就是李永建！她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。

“你就是那位总监？”

“难道我不像吗？”

“哦，不是。我只是没有想到，你不是说你是打工仔吗？”

“是啊！哈哈！”

宋晓丹心里似乎有了底，她甚至想到自己一定会被招聘。因为，她跟李永建早就成了无话不谈的哥们，或许将来，他们还有可能……顿时，她那美丽的鹅蛋脸被自己古怪的念头羞得通红。但李永建却告诉他，鉴于她的特殊情况，他要向上面请示，研究后方能做出决定。“你回去等消息，好吗？”

按照常理，应聘当天就有了结果。然而三天过去了，李永建那边还是没有任何消息。宋晓丹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，她不停地给他发信息：“你一定要帮我这个忙，我一定好好工作。而且，即便工作中我有什么不懂的地方，我也可以向你请教啊，一定不会给你丢脸的，拜托哦。”李永建就只说，稍安勿躁，再等等吧。

又一个三天就这样过去了。宋晓丹终于像泄了气皮球，聋拉着脑袋。她在心里就千百遍地大骂：“都说是总监说了算，那个坏蛋李永建一点忙都不帮，我再也不想理他了！哼！还说是顶好的哥们呢，狗屁！”

然而就在她刚刚做了那个痛心疾首的决定的同时，一个电话又打了进来，还是那位秘书小姐：“宋晓丹，明天八点，请你准时到我公司人事部报到！”

（二）

宋晓丹终于有了一份既与专业对口又让自己满意的工作，广告设计。这份工作是那么的来之不易。她要感谢李永建，并好好请他吃一顿大餐。要不是他的鼎力相助，或许她今天还在找工作，投简历呢。

然而李永建说什么都不肯接受晓丹的盛情邀请。一方面他的确是太忙了，另一方面，他说他除了帮她投递了一份简历之外，什么都没有做。一切都是晓丹自己努力的结果。而且他也是最后一个才知道她已经被录用了。他还要感谢她的出色表现呢。

“既如此，我希望你不要在公司公开我们的朋友关系。我不想因为你而被另眼相看。”晓丹趁机跟李永建提出了自己内心真实的想法。她想通过自己的努力，闯出属于自己的一片天空，而不是依靠别人的施舍抑或照顾。

“我正有此意。而且公司里也不容许办公室恋情啊！”李永建调皮地贴着手机话筒，悄悄地说出了最后那一句话。“你胡说什么呀？！我们只是哥们好不好！”话虽如此，晓丹还是感到了脸上一阵阵的潮热，火辣辣的。

第二天八点就要去公司报到。晓丹非常激动，还有点小紧张。李永建告诉她：“公司的制度非常严格，第一天报到的新人，一定要注意仪表，决不能迟到，否则很可能前功尽弃。这都是有过先例的。”然后千叮咛万嘱咐。

宋晓丹当然不会忘记自己是干什么去的。早六点她便起床洗漱。轻妆淡抹，稍事收拾。李永建就又打来了电话：“你千万不能迟到哦！我可不是危言耸听。我们董事长最讨厌不守时的人。”晓丹就有点不耐烦了：“我知道了！我的总监大人！你把你那颗沉重的心放进肚子里吧！我这就出门，提前半个小时，看能不能迟到。”说着，人已经出发了。

到达公司大门口不远处，时间还有十多分钟，宋晓丹庆幸自己提前赶到。心里就想着，还能呼吸几口路边这新鲜的空气。一扭头却看见一位花甲老先生从对面走来，手抓胸膛，头上冒汗，就要跌倒的样子。晓丹赶紧上去托住了他的胳膊，问：“老伯伯，你这是怎么了？”“心口……疼。”那老先生已然气喘吁吁。“我送您去医院！”宋晓丹一时竟忘了自己的事，速速跑出门口去叫了辆出租车。

好在去得及时，不然老先生危在旦夕。看着他已经没什么大碍了，晓丹便告别老先生：“老伯，您给家人打个电话吧！我得去公司报到了。”老先生赶快起身道谢：“谢谢好姑娘！能告诉我，你要去哪里报到吗？”“mm公司。”晓丹顾不得说话，“老伯，不跟你说了，我已经迟到了，我走了。”老先生还想说什么，正要张嘴，晓丹已然跑出了病房。

迟到了整整一个上午。晓丹的心里就开始嘀咕：这偶然学一次雷锋吧，还把自己的工作学丢了。嗨！不过也没什么，大不了再去别的公司应聘。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嘛。管他呢！走一步算一步吧。

果然，给她打电话的那位秘书小姐说，估计她连实习的机会都没了：“董事长来电话了，说既然李总不在公司，就等他自己回来决定你的去留问题吧。”

当宋晓丹惴惴不安地走进老板办公室时，她傻眼了。办公室沙发上坐着的正是早上自己送往医院的那位老伯伯。一时诧异。她突口而出：“老伯伯，你怎么跑这来了？”老先生异常温和地告诉晓丹，他就是mm公司的董事长。上午来得太早，感觉有点胸闷，就去公园里走走，不料心口疼痛难忍……

“我得好好谢谢你呀！你是位善良的好姑娘！下午不回家吃饭了，伯伯请你！”

“那么，好吧。”推辞不下，晓丹只好任由老板安排。

（三）

连宋晓丹自己都不能相信,在短短数日之内就有两次偶然相遇。然而人生如戏亦如梦，无法理解，不能想象之事偏偏就那样发生了。

饭桌上的董事长一点也不像老总的样子，和蔼可亲，平易近人，尤其说起话来更像个孩子，眉飞色舞，幽默风趣，还不断地调节饭桌上的气氛，并告诉晓丹，可别把自己当外人

“我们就做个忘年交好不好啊？”

“嗯，好。”晓丹也变得爽快起来。只是恳求他，自己不想特殊化，不能把他们的事告诉任何人，要公私分明。董事长自然很高兴，点头如捣蒜。宋晓丹就暗暗地庆幸自己此生遇到这样的好领导，好朋友。

“吃吧！这些菜你要统统吃光才能证明你愿意做我真正的朋友。”董事长诡异地夹了一块排骨放在晓丹的碗里，然后看晓丹怎么反应。

“不好吧……”晓丹慢条斯理地想着什么，然后也诡异地咯咯地笑，“我说伯伯朋友，我要真全吃了这些菜，恐怕你再也见不到我了，还别说做朋友呢。”

“哦？有道理，有道理，你可真是个聪明的孩子。”董事长笑脸如花，不停地夸奖晓丹，晓丹却只嘿嘿地笑。

当宋晓丹电告李永建巧遇董事长并一起用餐之事时，李永建的态度很平淡。但很快，他却说出了一句看似不着边际的话：“有了董事长做后盾，您的前途那是一片光明啊！”晓丹当然听得出他的话外之音，而她只默默地听着，然后再也没去理会那个家伙。她有点恨他了。她恨他一点也不了解自己，更恨他无缘无故地冷嘲热讽。

李永建真的是太忙了，他几乎每个礼拜都要出差，甚至几个月他都不能见到她一面。手机短信是他们相互联络的唯一方式。但晓丹并不再主动给他信息，他也很少再去联系她。一切都变得异常安静。

然而他实在是熬不下去了，他知道他这一次是真的掉进去了，再不联系晓丹，他相信他会发疯的。

“对不起！我不是有意伤你，我只是小小地吃了点醋味儿。你就别生气了，都怪我李永建小心眼好不好啊？”一条短信发在了晓丹手机上，然而等待回复却由满心期盼变成了失望伤怀。

宋晓丹当然不会真的生气，她就是要给他一点颜色看看，不然将来要怎么相处？她是那么的喜欢他。但架不住李永建的百折不挠与软缠硬磨，她最终还是原谅了他的无心之失。她窃喜他吃醋是因为他心里有她。而这恰恰正是自己所想要的。

其实，从公司那些大哥大姐们的一片赞许声中，李永建更多的了解了晓丹。她的热情似火，她的天性活泼，她的善良单纯，她的干净利落，她的能歌善舞，她的勤奋好学，她一切的一切。他更加坚信自己的第六感觉，尽管他们很少见面。他们的关系无形之中发生了很大变化，只是谁也不肯轻易说出那三个字。直到有一天，晓丹无意间听到了关于李永建的一个秘密。

说李永建的父母都是乡下种地的农民。父亲年迈，母亲疾病缠身。他是他们在麦子地里锄草时捡回来的孤儿。当时他尚在襁褓之中，浑身青紫，瘦成了一把骨头。养父母一生不育，正好就收养了他。几十年辛苦养育，似若珍宝，没受过半点委屈。然而他是长大成人了，二老的身体却每况愈下。家中一切经济开销，社会关系，就都落在了李永建的身上。

李永建大学毕业后应聘这家公司做了业务主管。四年的工夫，凭借自己的实力赢得了公司上下职员的一致肯定。董事会破例提升为业务总监，公司大大小小事务他都亲力亲为。他是个懂事的干练的发奋的好强的好青年，更是一个难得的大孝子。知恩图报，生活节俭，豪爽大气，温和仗义。除了工作，几乎都没什么娱乐，因为他要照顾双亲。年纪轻轻的他，就这样家里家外忙着，毫无怨言。大家戏称他只是少了一位可心的姑娘而已。

宋晓丹没有想到李永建的境遇是那样的坎坷，以至于她从此不再说一句令他不高兴的话。她以李永建的名义，给他的父母带去一些钱物；她利用节假去看望二老并做一些好吃的孝敬他们。她默默地为他做着一切她想做的事，却从来不刻意让他知道。

就在这时，董事长伯伯却托人说服晓丹做自己的儿媳妇，并几次带她去家里做客。董事长只有一个独子，真正的富二代高富帅。董事长夫人非常遗憾自己没有个贴心的小棉袄，一见到晓丹，她竟然高兴得说个没完。她真的是太喜欢晓丹了。

“如果你成了我们家儿媳，我一定对你比自己的亲生女儿还亲。何况将来，我们的一切将来还不都是你们的嘛。”

宋晓丹不想看到二位伤心的样子。但她从来没有想过因为名利而出卖自己的感情或者说灵魂。她心里想，自己若真的跟了那高富帅，就再也不用那么辛苦地去看别人脸色行事；她也就一辈子衣食无忧轻松愉快地过上阔太太的日子了；但那都不是她真正想要的。更何况她连那个富二代的面都不曾见过一次。她只能委婉地告诉二位

“你看伯母啊，我这才刚刚步入社会，年龄也还太小，我父母也不愿意我现在就考虑我的个人问题。”

“不着急不着急，我们可以等你慢慢长大。”

“……”

然而公司里已然沸沸扬扬地传说宋晓丹是如何如何地攀了高枝，说乌鸦变成了金凤凰，等等。宋晓丹一时之间倒成了公众人物。当然这件事也很快地传到了李永建的耳朵里。而他似乎没有太大反应，只淡淡地站在一旁看着这一切。他想远离宋晓丹的视线，好让她没有任何压力的去决定自己的终生大事，因而他只能要求出差更久。

“为了你的幸福，我们不再联系。”这是李永建最后一次发给晓丹的一封短信。

宋晓丹知道自己心里的真实感受，也更清楚李永建此时此刻的内心世界。他们是真心相爱的。

就在大家都认为她将要变成董事长的儿媳妇时，董事长的办公桌上却放了一封厚厚辞职信。宋晓丹已然悄悄地离开了她曾经那么渴望的mm公司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