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江南】师徒(小说)
时间:2022-04-22 浏览:4次
昨晚下了一夜的雨。早晨,太阳湿漉漉跳了出来,还没抖落身上的雨水就照射出白炽炽的光芒。此时,紫荆山墓地也从晨梦中醒来,一座座一排排石碑在日光下白得耀眼。一位守墓的老人正慢腾腾地清扫着墓园,昨晚突如其来的一场雨打得园子里的树木猝不及防,让一些正在生长得恣意纵横的叶香消玉殒,地上便横七竖八地躺着残枝败叶。
陈彬一大早就开车把师娘接到了紫荆山墓地,今天是七月十二号,是师父于矿山逝世二十周年祭日。此刻,他一边搀扶着师娘,一边扛着祭祀用的礼炮向石阶走去。师娘沈梅已经快到七十岁了,苍白的鬓发,满脸的皱纹,腰微微向前佝偻着,在陈彬地搀扶下吃力地向前走。在她的臂弯里还挎着一只用竹蔑编制的老式竹篮,竹篮里堆放着一叠一叠磨成花边状的纸钱,还有一瓶烧酒,二根蜡烛,几只瓷盘和专供祭祀用的供品。没走几步路,她顿了一下,半眯着眼向山间那一座座雪白的墓碑望去,若有所思地说:“老了,真的老了!”师娘沈梅看似漫不经心的一句话却让陈彬愣了神:当初,师父出事的时候师娘才四十多岁,一转眼已经快到七十了,二十年的孤独岁月,使她比同龄人衰老许多,如果师父还在的话……
一想到师父,陈彬就满是愧疚,内心像猛然被针扎了一样,他忙分散话题,指着山间的一块墓碑说:“看,师父的墓快到了呢!”
于矿山的墓碑在碑林中并不显眼,两根圆形的石柱撑起一个圆拱形的石门,石碑就镶嵌在两根石柱之间,几块雕凿精美的石板错落有致地围成了二三平米的方院,这便是于矿山最终的归属地。石碑上赫然写着“师父于矿山先生之墓”的黑体字,旁边用朱红色的大字写着“师母沈梅之墓”。于矿山与沈梅无儿无女,这碑就是矿上按照陈彬的意愿立下的,也就在这块碑前,陈彬曾跪在沈梅的面前发誓:一定会为沈梅养老送终!现在虽然离发下誓言时已整整过了二十年,但当初的情景,陈彬依然清晰在目。
是的,陈彬一辈子也不会忘记师父,那是用生命书写的师徒情意。就是在那次井下的放大滑事故中,电光火石间他被师父推开,而师父却被矿车撞飞后身亡,那惨烈的情景让他毛孔悚然!多少回陈彬从恶梦中惊醒,带着恐惧、后悔、自责渡过无数个漫漫长夜……
陈彬看着师娘用颤抖的双手点燃蜡烛,一件又一件地摆放好供品,动作庄重而细致。最后,从竹篮的最底层捧出一件用毛巾包裹的物品,小心翼翼地打开,那是一碗还在冒着热气的饺子。“老于,今天是你二十周年祭日,我给你带来了你最爱吃的饺子,你可要多吃啊!”听到师娘的话,陈彬的眼睛湿润了。如果师父还活着话,现在的他们定是在安度晚年;如果当初不是师父出手相救,躺在这里的,会是自己;如果时光可以倒流……没有那么多如果,就像那次事故一样,如果没有违章,如果没有人蛮干,如果他能听从师父的话,还会发生这样的惨剧吗?
时光倒回到二十年前,那是一次在—647C13槽回收工作面,当时陈彬刚从部队转业,分配到安装区当了一名安装工。刚分来的时候,陈彬就认了于矿山当老师,这是队里指派的,倒不是他心甘情愿认下的。其实当初签定师徒协议的时候,陈彬心里是一百个一千个不愿意。原因是陈彬长得五大三粗,从部队分到矿山就想干一番事业。谁知陈彬的老师于矿山又瘦又小,个子跟陀螺似的,和这样的老师能学到啥?陈彬当时的心里就是这么想。而且于矿山人送外号于老磨,原因是老于这个人特磨嘅,干活磨嘅,上井更磨嘅。别人上井都拼了命地往前赶,他倒好,东捣腾捣腾,西摸鼓摸鼓。一颗螺丝、一根道钉、一节钢丝绳,他都要拾起来,装到包里带上井。前两年,有好事者把他的这种做法写了篇专访登在了报纸上,这下可不得了了,他竟然被评上了省里的优秀劳模。劳模和老磨是同音,这个外号就这样被传开了。陈彬可不想干成于老磨这种人,于是在认老师的时候,便老大不喜欢,但不喜欢也没办法,队里指派了,他就得认。
别看于老磨身材不高,其貌不扬的,但干活可是把好手。技术全面而且干活又舍得身子,那时候经常在机巷安装,峒子不高,空间也不大,别人直不起腰可他能,别人钻不过去的地方他轻而易举地过去了。
话说回来,那次是在采场5111C13槽一期工作面采完回收时,当时工作面的上风巷在—540水平,机巷在—647水平,为了便于回收,矿上决定临时启用—600水平至—647水平斜巷运输,把机巷的二部链板机设备提升上来。任务很快下达到安装区,全区上下积极准备,7月12日早班,回收的条件成熟了,万事俱备,最后的攻坚战在这一天打响了。当班安排回收队对机巷的设备进行拆除与装车,安装队负责推车运输与斜巷打运。于矿山是安装队的劳模,田家喜是回收队的班长,两人工作多年,经验丰富,施工前对机巷的设备进行了评估,老田说:“于老磨啊!看这些设备,你准备10张矿车就足够了。我把住机巷的拆装,你把住后勤运输,如果矿车及时的话,当班拿下我们还能上个早窑,关键就看你了!可别磨嘅啊!”“只要你拆装的快,我保证矿车绝对会及时送到!”老于与老田对视了一眼,全都哈哈大笑。两人在安装区并肩作战多年,彼此都相当的熟悉与默契,这一声爽朗的笑声,诠释了太多无法言说的感情。
随后两人各自安排工作,于矿山带着徒弟把守第一道关,从—647平巷推运至下口,挂车、发信号、打运至—600水平,只要这个关键点处理好,就能使整个机巷提升快速运转起来。就这样,一辆辆矿车打运下来,一车车设备提升上去,从早晨七点多一直忙到下午一点多,职工们都有些疲惫了。但由于运输线太长,大家马不停蹄地忙碌,还是要撇钩了。徒弟陈彬不无抱怨地说:“师父,设备这么多,啥时才能收工啊?”老于心疼地看了一眼汗流浃背的徒弟,又在心里估算了一下说“快了,已经用了八张矿车了,看这阵式,估计工作面只剩下一车半链条了,再有两车就该结束了。”老于的话音未落,从工作面传来话了,再运送一张矿车就行了。陈彬一听精神大振,“好啊!”老于却奇怪道:“不可能啊!链条一根都没出呢,咋就要一张矿车了呢?”陈彬说:“管他呢,反正回收队已经传话了!”“不行,我要去看看是咋回事。”老于说完就往机巷走去。“师父,还有一张矿车没打运下来呢!”看到师父要走,陈彬急忙喊道。“你正常打点松车,我去去就来!”
老于来到机巷,让人把老田叫下来。
“老田,咋回事?还有一车半链条呢,咋就只要一张矿车了呢?”
“你看看这都几点了,职工们都累成啥熊样了。”
“那也不能不装完啊!”
“咋不装完,我把剩余的链条都装在一张矿车上不就行了!”
“那可是要超高超重的啊!”
“你就死脑筋,我把链条排列整齐装车,不会超出多少的,何况斜巷又高又大,没多大问题的!”
“那也不行,要超重的!”
“于老磨!!”老田大吼了一声:“你看看职工们都饿成啥样了,哪有劲了!再送两张矿车,最少也要一个多小时,你就忍心看着大伙撇钩吗?”
“可是……”
“没什么可是,听我的,出了问题我负责,别磨嘅了!”老田抢着话头把老于的话堵在嘴边,说完就头也不回的去机巷了。老于叹了口气,摇了摇头也回岗位了。
最后一车装得特别慢,但大家都在耐心等待着,因为有盼头了,马上就要收工了。终于,老于和徒弟把最后一车推过来,挂上车,发出了信号。车缓慢地向上挪动着,车轮发出不满的“咯吱、咯吱”声,老于的心也提了上去,吩咐陈彬手一刻也不能离开信号铃,自己则仔细听着动静。就在链条车过变坡点时,突然听到“嘭!”的一声,“放大滑了,快躲!”说来迟那时快,一道火光如闪电般顺着轨道滑了下来,“咣!咣!”两声巨响。陈彬被一股巨大的力推进打点峒室,帽子掉了,头重重地磕在棚腿上。瞬间血流满面,他呆呆地跌坐在地上,头发闷、耳鼓被震得短暂失聪,巷道里到处是扬起的煤尘,灯灭了,伸手不见五指。“怎么回事?怎么回事?”老田快速从机巷窜下来,“放大滑了!放大滑了!”斜巷上有人急急忙忙地往下跑。“伤人没有?伤人没有!”老田的声音由急促变得紧张,由紧张变得嘶哑。
陈彬瞬间明白过来,爬着出了打点峒室,“师父……师父!你在哪里?你在哪里!”当尘埃落定,视线慢慢的清晰,所有的矿灯都照亮一个地方,在离打点峒外十几米远的地方,于矿山趴在轨道上,地上到处是殷红的鲜血。再远处,一辆矿车钩头撞到了棚顶上,车身直立了起来,满满的链条全都倒在了巷道中。陈彬额头流着血,眼里流着泪,一步一步向师父的遗体爬去,发出撕心裂肺地呼喊:“师父——师父!”
陈彬艰难地翻开师父的身体,惨烈的一幕让他不忍直视,老于的脸上满是鲜血,额头上裂开了如婴儿口一样大的裂痕,脑浆从裂缝中溢出,现场的职工全都被这惨状惊呆了!老田含着眼泪走过来,解下脖子上的毛巾,颤抖着双手盖在老于的脸上,随即发出揪心的哭喊:“老——于——啊!是我——害了你——啊!”嘶哑地嗓音震颤着每一位职工的内心。一次违章,他亲手杀死了共事多年的老伙计,多么的悔恨啊!为了早一个小时收工,没有人去制止蛮干,才发生这样惨绝人寰的一幕,大伙又是何等的愧疚啊!现场的空气凝结着,每个人的心头像是压了一块沉甸甸的大石……
事故组经调查证实:这是一起严重的违章蛮干事故。由于装车的重量超出了11.4KW小绞车的最大载重量,致使设备车在过变坡点时由于颠簸把小绞车一同带下,造成斜巷放大滑事故。死伤者各一人,死者于矿山,今年53岁;伤者开绞车人员,小绞车在下滑过程中带动综合保护装置,砸伤绞车工,造成小腿粉碎性骨折。与事故相关的矿区队负责人均受到了处理,直接责任人田家喜解除劳动合同。
事故的教训是惨痛的,生命的逝去更是让人悲痛。当沈梅得知消息赶来时,那痛彻心扉的情景更是让人落泪。
“老于啊!你怎么这么狠心啊……你我相依为命二十多年,你咋说走就走了啊……你这一走可让我怎么活啊!”沈梅趴在老于的遗体上,哭得死去活来,任谁也拉不起来。陈彬看到这一幕更是痛心入骨肝肠寸断,他一下子跪在了师娘的面前说:“师娘,师父都是为了救我才出的事故,以后我就是您们的儿子,我替你们养老送终!!”说完,“咚咚咚”头硬生生地砸在水泥地板上,纱布包裹的伤口又流出了鲜血,沈梅急忙抱住陈彬,两人哭成了一对泪人……
陈彬说到做到,披麻戴孝为师父操办后事,还在师父的墓碑上刻下自己的名字。后来,矿长问沈梅还有什么要求?沈梅就说了一句话:“把陈彬调到没有危险的地方。”很快,陈彬被调到安监科当了一名安监员。由于这次事故让他对煤矿安全有了深刻的认识,在以后的工作中,陈彬绝不敢有一丝马虎,对任何一点安全隐患他都不放过,还避免了几次大的安全事故。他的这种尽职尽责的工作态度受到了领导的认可,二十年来屡被提升,现在已是名符其实的安监科科长了。
陈彬跪在墓碑前,把磨好的纸钱一张张地放进火堆里,看着纸钱在火中燃烧,烟尘在空中飞舞,师父的相片在碑头对着他含笑,陈彬的内心又感觉到针扎般地疼痛。这么多年,是师父的牺牲成全了他,让他有了今天的成就,然而却是他亲手害死了师父,这让他无时无刻不在愧疚!多少次,他想把事情原原本本的和师娘说,可是他又缺乏勇气,每次都是欲言又止,他害怕师娘知道真相后,会责骂他、忌恨他,甚至会远离他,那样的话,他连一点赎罪的机会也没有了;更可怕的是,如果说出真相,很有可能自己多年努力所取得的成就也会付之东流,所以他一直隐瞒着真相,让内心无数次地受着煎熬。
师娘此时也跪在坟前,一边把纸钱投到火堆里,一边还叨念着“老于,快来拿钱!拿完钱你要保佑你的徒弟,工作顺顺利利的,安安全全的,我不久也要去陪你了,我们一起保佑彬儿能当更大的官!”
“不!师娘,我不配!”陈彬像是突然间受了刺激,激动地说,“你们不该对我这么好,是我亲手害了师父啊!”陈彬终于忍不住了,道出了憋在心里二十年的真相。
那是在师父出事的前两天,队里安排于矿山带着徒弟,到—600至—647水平斜巷上口安装一部11.4KW的小绞车,这是机巷打运设备的路线。两人把小绞车用地锚固定好后,于矿山就开始打戗柱(用两根木料一头斜撑着小绞车,一头抵在棚梁上,对小绞车起到稳固作用)。施工前,于矿山叮嘱陈彬,“要仔细看,仔细学。”说完,他就开始测量高度、选料、画线,然后从包里拿出锋利的斧头,先对着画线截取圆木横截面的三分之一,然后从顶端砍出一个斜斜的剖面;一根料砍好了,于矿山又如法炮制,在第二根木料上画上线,陈彬看师父画完线后说:“师父,这太简单了,让我来!”于矿山用不信任的眼光看着陈彬说:“这可不是闹着玩,搞不好要出安全事故的,你才看了这么一小会,能行吗?”“咋不行,我从小在山村里长大,经常上山砍材,这点对我是来说是小菜一碟。”说完,他就把斧头从师父的手中抢过来。照着师父样子,先是对着画线截取,由于他在部队锻炼了两年,手儿稳,力气大,眼力准,每下一斧头都精准到位,看起来有模有样的。于矿山不免由衷得赞叹:“砍得不错,是个干活的好手!”听了师父的赞赏,陈彬砍得更加卖力了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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