【家园】左手爱右手痛(情感小说)
时间:2022-04-22 浏览:5次
一
太阳藏在这城市浓重的阴霾之后,已经好几天了,没有谁因为这样就怠工。整个上午,我都在等待南亦尘。眼看他从宾馆大厅出来,将黑色奔驰开离车位时,我让自己出现在倒车镜里。
果然,他将车停到了我脚边,摇下车窗,露出轮廓清晰的面庞,还有一口足可以去做牙膏广告的闪亮皓齿。“喂,要去哪里?我可以载你。”他不知道我的名字。对于只是第二次相遇的两个人来说,这很正常。
第一次,是因为皮包。那个质地精良的驼色皮包,孤零零躺在大厅沙发上已经十多分钟,它的主人还没有出现。白姐交待,这种情况只需等待。所以我继续等待,但没能忍住好奇。打开包,跃入眼帘的是一叠叠印有领袖头像的粉色钞票,简直能亮瞎人的眼。粗略翻动一下,估计万元一捆,少说也有二三十捆,在包内随意散落着,崭新得不可思仪,甚至还散发着诱人的墨香。
必须承认我很爱钱。因为爱钱,才会打三份工,昼夜忙碌,全年无休。因为爱钱,才舍不得吃,舍不得穿,舍不得恋爱。因为爱钱,才会不计后果,毅然接受白姐的这份所谓美差。也正因为爱钱,当它突兀地躺在怀中,似从天而降,欲盖弥彰。我反倒非常没有出息地,失魂落魄起来。
“小姐,这是我的包。”这声音低沉而性感,从天而降般在耳边响起。可惜, “小姐”这个称呼令人反感。早先,白姐也曾冷嘲热讽,说我不如去做小姐,来钱会更快些。可是,本人不知道“小姐”为何种生物。很想回敬此人,让他明白一个不合时宜的称呼,会造成多么不愉快的局面。然而,已到嘴边的反唇相讥,在他弯下身来距我不足一尺的面容前,又被生生咽了回去。第一次,向来身体健康耐受力极强的我,突然感觉呼吸紧迫,面颊潮红。
白姐说,每个人都有气场,这将决定人与人之间的距离。我相信,那瞬间超常的反应,正是南亦尘的气场对我起了作用。那之后,我的判断力变得不太好使了。
他的确是我要等的人,依照描述,包内的情况也完全相符。此时,被捏出汗的手机,突然滑落到地上,一直气定神闲容我慢慢确认的南亦尘,突然伸手稳住我,同时弯腰拾起电话,动作出奇地快,直视我的那对眼睛,机警得像一只狐狸。
我明白,大厅里人来人往,好在没有谁往这边望上一眼。他直到接住我乖乖递过去的皮包,才终于放开了我的手,如炬目光无来由地就多了些暧昧的意味。他说,你的手,真漂亮。
那是我的左手,的确指若柔荑,肤若凝脂,曾无数次被称赞过。可惜白璧微瑕,相较于左手,右手却在自食其力的生活中,刀耕火种无暇保养,渐渐失了秀美与灵气。都说手是女人的第二张面孔,面具前和面具后的面孔又会不同。所以,当我的右手不得不为生计而沧桑时,左手却没有停止过追逐妖娆的梦想。
二
一个上午的等待,自然不是为了拒绝,所以我上了南亦尘的车,并顺手打开了车内的音响。这封闭世界里,瞬间便被爵士乐之父阿姆斯壮,沙哑而极富戏剧感的音乐所填满。南亦尘有些心不在焉,过第三个红灯的时候,突然急打方向盘,将车拐进了一条偏僻的岔路,停靠在路边。
不知他要干什么,我下意识挺直了腰背。他打量我,然后松开保险带,欺身过来,将我的肩轻轻按向椅背。他说:“放松点。”
然后,手臂擦过我祼露的膝盖,伏身将车座的靠背调低。他微曲的头发,闪着乌黑光泽,几乎就要埋进我怀里,有如松柏般略带苦涩的男香,让我再度呼吸紧迫,面颊潮红。那片刻,可能很长也许很短,时间仿佛不存在了。当他再起身坐定时,手里多出一个盒子。
南亦尘送我钻戒时说,这么美的手,正需要这样的礼物。这话听起来挺荒唐,但钻戒很耀眼,戒面玲珑精巧,光华夺目。我几乎听到一直隐忍着寂寞的左手,已经在轻轻叹息了。
不得不承认,我也很虚荣。不止虚荣,而且不幸。出身寒门,相貌平平,除了野心之外一无所有。但自从套上那指环开始,好像我期盼的一切已经触手可及。
别的姑且不论,单只是白姐的那个赌注,就已吊足我的胃口。她赌我一定不会令南亦尘回心转意。如果她赢了,自会支付我几日来劳心费力的酬劳。而她一旦输了,名下那家小具规模的美容院就会归我所有。
自从白姐一次性买走了我这里积压的化妆品开始,我便认定她是我命中的贵人了。我们之间,从买卖到雇佣再到朋友,一路走来水到渠成。这位精明富有的女强人,看起来什么也不缺,就连空虚和寂寞都比别人来得盛大。没人比我更清楚,南亦尘对她意味着什么。
男友还是情人,显然都已是过去的事了。现在,他们保持着若即若离的合作关系。最让白姐沮丧的是,即使这样,南亦尘也不想再继续。而她,却极不甘愿结束这种貌合神离又千丝万缕的关系。对这个日渐年老色衰的女人来说,青春和爱情,远没有资产容易把握,但若要抓住资产,就必须留住南亦尘。
帮她尽可能挽留住南亦尘,就是我的工作。然而,即使用了激将法,白姐仍是太高估了我。
礼物可以有很多种,为什么偏偏是钻戒?虽然,在欣赏这熠熠生辉的同时,我并没有忘记保持警觉性,可是没有用,他的气息终日近在咫尺,无孔不入。
我努力维持的一切,好像在倾刻间就土崩瓦解了。若非南亦尘,我永远不知道,男人可以这样温柔。他将我缓缓打开,用温暖细致的手指,不厌其烦地一粒粒解开长裙上繁琐的纽扣。我分不清来自唇齿,还有指尖,或者体内,如此温润绵长,一层层,一遍遍,一次紧似一次地将我淹没的究竟是什么。
我迷失了,还有些慌恐,但更多的却是渴望。到后来,已经说不清是谁在纠缠谁,谁在撩拨谁。南亦尘若是深潭,我便是掉入深潭的溺水者,身不由己地下沉、挣扎,拼命索要,却还是饥渴难耐。
三
在皇城宾馆的咖啡座要了两杯咖啡,我的摩卡加了两勺糖,他则喝不加糖的美式黑咖啡。今天,有一笔交易,我们是来这里等人的。
暖气开得足够令人昏昏欲睡,外套早已放到一边,脸庞也被随处飘荡的袅袅香气熏出了红晕。他将视线停在我搅拌咖啡的右手上,若有所思。因为我没有褪去这副Chanel手套吗?并非幼稚到要用手背上这对著名的C来班门弄斧。因为白姐说过,南亦尘用过的奢侈品比你听过的都多。他身边的女人实在不该是Hello Kitty的拥趸。
还记得当她看我极难堪地褪去粉色卡通手套时,嘴角那一闪而过的笑意,全是讥讽与不屑。我告诫自己,不要紧,自尊心并没有那么重要。重要的是,她终于看到了我手指上闪烁的钻戒。但现在,我不想让南亦尘看到我右手的瘀伤,那是在帮白姐整理衣襟时,尚未来得及撤回,便被她大力带上车门时夹伤的。我当然知道,不是意外。
她开始恨我了,这表明她那看不见的伤痛并不比我被夹伤时来得轻松。这就对了,我就是想让她痛。难道穷,没见过世面,没遇到好男人的女子,就一定会浅薄无知,见钱眼开,是非不分到出卖自己的地步吗?凡事皆有代价,我早就明白这一点,她也该明白。
南亦尘突然问我:“怎么不摘掉手套?”话才出口,座位上方的灯就熄灭了,周围瞬间暗了下来。我将桌上熏香的烛台,移到脸孔下方,捏起嗓音,藏了双臂,故作诡异地说我丢掉了手。这小小的调皮竟将他逗乐了。
良久,灯再度亮起。看到他脸上仍未消散的笑意,我的心情也随之火树银花般绚烂起来,终于让他笑了。一直以来,他那平静的双眸里都深埋着忧郁,无论多么温柔,却总捕捉不到快乐的影子。这样一点点小状况,幼稚却纯真的孩子气,竟然就能博他欢心,我不是不感到意外。这才发现,原来爱上了不过就是想给他些快乐。
可是,南亦尘说,千万不要轻易爱上谁。就像这钻戒,原本是婚戒,那时,他和白姐很相爱。“可是你瞧,我现在可以将它送给任何人,如果不是你,也可能是别的女人,所以爱情完全没有你想象中那么伟大,钻戒也没什么可稀罕的。”
他即使说了这样的话,依旧会送上温柔的亲吻,在我这里攻城掠地,肆无忌惮。类似宠溺孩子的成人,一边警告吃糖的危害,一边又掏出了五彩糖块,诱那孩子就范。可惜,我不再是孩子了,我懂得适可而止。
既然南亦尘认为,我不过是为了满足他的需要才出现的,那我就尽量满足他好了。除了欢爱,可共同进退的就只有眼下的交易了。虽然他说,我这样的女孩,完全不适合做这种事。但我有时会分不清,他指的究竟是哪种事。
四
我们等的人没有来,白姐却来了。她刚坐定,就告知我们,今天的交易已经取消,然后不动声色地看向我,那眼神可谓凌厉逼人。
“为什么取消?”南亦尘明朗的神情早已消失得踪影全无。他踢了踢脚边那个比上次更丰满的驼色皮包,阴郁地说:“既然如此,彻底取消好了。”
白姐的表情顿时像在品尝蓝莓派时不期然吃到了苍蝇,有种说不出的无辜和懊恼。她想必不愿让我看到这一幕。但我不会像她那样没有水准,以彼之道还施彼身,现在还不是时候。因为最好的时机还没到来。虽然我也很想知道,曾经相爱的这两个人如今连朋友也做不成了,到底是分脏不均才恩断义绝,还是为情所困而欲罢不能。
然而有些事,好像总也无法知道真相。南亦尘突然大力抓起我的手,一把扯下Chanel手套,扔到了白姐面前。
对了,白姐说过,这双手套是南亦尘送她的第一件礼物。那时,他们初次贩卖假钞,本以为是穷途未路,没想到峰回路转,事情远比预料中顺利。他们极尽奢侈过,许多从前想都不敢想的东西,都能够拥有了。那种感觉,很容易让人上瘾。于是有了第一次,就有了后来的无数次。白姐认为,他看到它,也许会想起从前,就此回心转意了也说不定。
使出这一招,老实说连我都觉得白姐太天真了。她难道不知道,他厌倦了也就是连从前一起厌倦了,怎么可能回心转意?
“谁允许你把它随便送给这小贱人的?你以为任何女人,都配得上这双手套?”南亦尘的话字字铿锵,掷地有声,砸得我心口生疼。而我右手的那块瘀伤,也在他铁钳般的手掌中,被握得更是痛彻心扉。
就算是动物,在面对伤害时也必定会逃得越远越好。于是,我跑了,挣脱他的掌握,夺门而出。外面正在下雨,绵密而冰冷的雨,渐渐浇透了伤心。
就是那晚,南亦尘和白姐双双被捕,以他俩为首的贩卖制造假币团伙,终于全部落网。
事后,我总是忍不住地反复琢磨和回味那个晚上的每一个细节。比如,咖啡座的灯当然不是无故熄灭的,那是白姐给交易方的暗号。虽然她已经怀疑到我了,临时决定终止交易,可惜还是晚了一步。南亦尘才是这次行动成功的关键,协助警方破案,是他选择了断的最好方法。所以,南亦尘当时突然扯下我的手套,也非情不自禁,而是他在暗示警方采取行动。我相信,他本意是想保全我的。因为在他给警方的所有供词中,我都被轻描淡写成了一位身份不详的小姐而已,对此事概不知情。
他未曾料到我是一名卧底的女警。也许我的确太像白姐的人了,演得太逼真、太投入,以至于在最后时刻几乎连我自己都忘了自己的任务,反倒是被他握疼的右手唤醒了理智。想到这,我不禁伸开右手打量迟迟未能痊愈的伤痕,却被左手手指上那枚钻戒悄悄闪烁着的光芒刺痛了眼睛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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编辑荐:不在纠结,该来的总会来,要离开的终归会离开,消逝与新生,一切皆有因,自然在轮回交替,做一个看客便够了。在这个冬日,寒冷似乎是一...